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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洞察秋毫的悲心

  有一年,華智仁波切決定做十萬次大禮拜來供養他的上師──敏珠南凱多傑,這位佐欽寺偉大的上師,卻是位讓人完全無法捉摸的師父。
  當華智對上師做禮拜時,他偉大的上師就站起來回拜華智。每次只要華智向上師禮拜時,都是如此。最後華智躲在寺內,在南凱多傑的法座後面不為人見之處,小心謹慎地向他的上師行大禮拜。
  南凱多傑同時也以無礙的洞察力而聞名。有一次,華智仁波切在離開他的上師時顯出似乎在尋找某件東西,當他在房間門檻邊穿上鞋子時,南凱多傑說:“你是不是丟了鞋帶?它就在河邊的草原上。”這弟子果真在上師所說的地方找到了他正在尋找的東西。
  又有一次,小偷闖入佐欽寺,並偷走了巍峨佛像頸上的珠寶。每個人都很困惑,因為寺院是鎖著的,而且珠寶高掛在佛像上,根本拿不到。
  當南凱多傑獲悉珠寶失竊,他很平靜地說:“我知道這個小偷。他從一樓進來,沿著寺廟內的欄杆走,探身出去用長竿勾走佛像頸上的珠寶。”
  喇嘛們去搜查,找到小偷行蹤的痕跡及丟在欄杆上的長竿。然而南凱多傑拒絕透露小偷的身分,因為如果小偷被逮到,就會受嚴厲的處罰。
  “他需要我們的祈禱,而不是我們的懲罰。”這位慈悲的老喇嘛說:“願佛的珠寶帶給他永久滿足的寶藏與內心的寧靜。”


十二、老狗

  劄?華智仁波切以談吐直率著稱,並鄙視繁文縟節、偽善矯飾。華智仁波切是晉美林巴的法嗣──晉美嘉威紐固的大弟子。華智也拜在悟者瘋瑜伽士多欽哲?益西多傑門下,與他私習教法。在這些大師的調教下,華智成為一切大圓滿心要傳承殊勝密傳教法的法嗣。
  多欽哲仁波切住在荒野中,帶著一支獵槍,不斷用來喝醒別人。他深富機智,第一世的欽哲大師──蔣揚欽哲旺波稱他是至友。當多欽哲圓寂時,具超能力的第一世欽哲大師感覺出遠方發生的事。他恭敬地說:“現在那個老流浪漢已經融入我的身了。”
  嘉威紐固已經為華智仁波切開啟了自心佛性。有一天,多欽哲用刺激的言語向他搭話,藉此教導實相。
  “喂!佛法的英雄,為何對我客氣地保持距離?如果有膽,來啊!你!”
  當華智靠近時,多欽哲冷不防地揪住他的辮子,將他摔倒在地,並踢了他一身子灰。
  華智聞到上師的氣息有酒味,便下結論認定上師是喝醉了,因此,決定不跟他計較這些粗魯的舉動。多欽哲讀出了他的心念,便大聲痛?他。
  “你這個臭知識份子!”他大叫,“你怎能讓如此鄙俗的念頭進到你那個小小的心?一切都是清淨圓滿的!你這條老狗!”
  他揍了華智一拳,然後鄙惡地踹了他一腳。
  ?時,一切對華智來說,都變得像水晶一樣清楚了。
  他的自心與非二元對立的佛性(內在明覺的無限光明)當下合一,同時,頭頂太陽在一片湛藍的天空中照耀著。
  華智體驗到一種無以言喻的寧靜。他本能地坐下,就定於他暴躁的上師為他啟開究竟自性的那點上。
  後來,華智仁波切說:“感謝多欽哲無與倫比的慈悲,現在我大圓滿的名字就叫作老狗。我無任何需求,只想到處自由流浪。”


十三、普賢上師言教

  成就悉地(精通密續的證悟者)嘉華蔣秋曾預言華智仁波切會到東藏的德格地區,他是觀世音菩薩(Avalokiteshvara,藏譯Chenrezig,音譯是用清明的眼睛去看;觀世音菩薩是佛陀慈悲的化現)的化身。那些以通俗、污染的眼光來看待事物的人,將認不得他,他只會被視為是襤褸的乞丐、一個乞食化緣的流浪漢,穿梭於他們之間……一切果如所料的發生了。
  《普賢上師言教(藏語為Kunzang Lamai Shalung)》是華智最有名的著作之一,是一本數百頁受歡迎的原創著作。
  有一次,華智仁波切流浪到德格縣境內噶陀寺附近山區,那兒有好幾座大舍利塔(那是巨大似鐘形的紀念建築,內供養著佛教大修行者的舍利),華智在那裏受到一位嘉絨老喇嘛熱誠地招待。
  華智和喇嘛交談,嘉絨喇嘛告訴這位看似虔敬的行腳僧──隱名的華智說:“你似乎對佛法很有興趣,關於實際的修行,你懂多少呢?”
  博學且有大成就的華智回答:“僅一點點。這些年來,我有幸聽到的,僅是零零星星罷了。的確,正法是深不可測而且浩瀚無邊。”
  老喇嘛告訴華智:“聽著,有一本經典,很詳細地解釋佛法教義的基礎,有許多有趣的逸事和精扼見解。它是證悟的上師華智仁波切的近作,書名叫《普賢上師言教》,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解釋給你聽。”
  華智仁波切似乎很樂意。老喇嘛教他四種思維可以從輪回(世間)轉心向法,和書上前面幾章關於口述傳承主要教法的幾個重要論題,這些都是華智他自己親自收集的。老喇嘛很高興有這麼一位認真的學生,更是盡心盡力地詳細解說每一件事,彼此都很快樂。
  幾天後,每個人都聽說著名的華智仁波切將在附近的噶陀寺說法。華智本人花了許多時間去繞舍利塔──在他神聖的看法,舍利塔是過去、現在和未來所有證悟者的所在地。有些來自劄竺喀(石渠)的喇嘛也正在繞塔,看見華智,立刻就認出他來,都跪倒在塵土中向他禮拜。每個人都很高興:尊貴的劄?華智已經到達。
  那晚,嘉絨喇嘛從市場回來,告訴所有的人,華智仁波切本人已經來到噶陀寺地區,並且很快將在寺院講經說法的好消息。他轉向群眾中匿名的行腳僧說:“那本我們正在研讀的書,它的開悟作者離我們這麼近,這不是太好了嗎?”
  華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或許是他,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也可能不是……誰曉得呢?到底這劄?華智有什麼特殊的呢?他也可能只是一個平庸的喇嘛;誠如佛陀開示:‘依法不依人。’”
  老喇嘛打著他並叫道:“你膽敢對你師長如此回嘴?我們真該把你趕出這公正的住所!你應該對我們尊貴的上師、活生生的佛陀華智仁波切,更尊敬些。”
  兩天后,華智仁波切在噶陀寺弘法寶座升座,面對著群眾數千人。當嘉絨喇嘛看到他先前的學生莊嚴地坐在法座上,立刻瞭解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很羞愧,困窘地離開,再也不曾出現於噶陀寺地區。
  後來,這件事傳到華智耳裏,他微笑地說:“這太糟了,或許他的確生我的氣,然而,他為我解說《普賢上師言教》四種從輪回中轉心向法的思惟,是很精闢,那也是我從未曾厭倦的思惟。我真誠地希望並祈禱我仁慈的老師──嘉絨喇嘛,能獲得至高的寧靜,並希望與我有關的所有眾生都能一齊得到開悟。”


十四、樹上的三個人

  八百年前,有名的精神導師當巴德協在東藏創建了噶陀寺。有一次,他在那兒要傳授一項重要的金剛乘灌頂和密續教法,寺院寬闊庭院的每一寸土地上,甚至環繞寺院建築物的屋頂及附近的屋子上,都擠滿了虔敬的人。地位很高的上師們,年輕的轉世活佛和其他尊貴的人們,都依著他們的地位排行而分別坐在佛法上師寶座兩旁鋪有地毯的座位上。
  有三個行乞瑜伽士來自安多荒蕪山區的嘉絨,他們到得太遲了,連寺院的門都進不去。他們毫不猶豫地爬上遠處的一棵大樹,攀在最高的樹幹上,遙望遠方,一覽無遺。一些當地的農人發現衣著襤褸的三人爬在樹梢間,集中精神地注視著遠方隔著田壟外正在舉行的密教儀式,他們彼此笑著說:“樹梢上那三個虔誠的傻瓜真是在白費功夫,他們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得到的卻那麼少!”
  樹上三個襤褸的瑜伽士,隔那麼遠,雖然不能瞭解灌頂的所有內容,卻可以聽見、看到密乘傳法儀式的全貌,如此,他們就可被允許得到密續教法的口傳。他們的信心和虔誠是如此堅定──他們的慧眼一點也不被遮蔽──在所有群眾中,唯獨他們三人當下自內心體驗到灌頂的甚深意義,他們瞬間便證到不可動搖的精神開悟。
  灌頂結束時,遍知的當巴德協面有喜色,對全體參加法會的人吟唱了這首快樂的歌:

  噯瑪火!(意譯:奇哉!偉哉!)
  眾生的業力與顯現是千變萬化的,
  但是今日──在所有聚集此地的尊貴人群中,
  多麼奇妙啊!
  那三位飄蕩的乞者找到真正的啟發,
  就在那些牆外
  樹梢上!
十五、格西班行竊

  格西班是噶當派一位學識淵博的成就僧侶,他生在十一世紀。他以持戒嚴謹並致力於菩薩(大乘開悟的修行者)的利他事業而聞名。
  一天,年輕的比丘──班,出外托缽,被一對虔誠的夫婦邀請到家中。當主人走出房間去準備食物來供養這位貧窮的年輕托缽僧人時,年輕的班突然警覺──仿佛從一場夢幻中驚醒──他發現自己正將手伸進餅罐內,想從角落的袋子中夾出一些令人喜歡的茶。班被自己一絲不苟的良知逮個正著。
  班大喊:“賊啊!賊啊!”他引起如此大的一場騷動,施主闔家握著權充武器的工具連跑帶撞地沖進來。然而眾人卻訝異並松了口氣,他們看到年輕的班控訴自己偷竊並威脅要立刻砍掉犯過的手臂,如果下次它再做出如此可恥的行為。
  如此,這初犯喚醒了他內在的上師,那完整無缺的俱生智慧本體,他從此不曾再與其分離。
十六、西藏最好的供養

  格西班曾經在一山洞內閉關。歷代的隱居瑜伽士在此放置一扇粗糙的木門,一座石制的壇城以及一個壁爐,然而,這山洞仍然保持得十分單純,正適合出家人獨自修行。
  在一長時間與外界完全隔離之後,格西班接到訊息,他的功德主第二天將來到,他們會帶些補給品來做供養並將領受他的加持。格西班開始清掃,拂去灰塵,把洞內每樣東西都擦拭得發亮,並在壇城上擺設著美麗的供品,準備迎接他的訪客。然後他後退很滿意地審視他的一切。
  “唉呀!”班突然警覺地叫起來,環顧自己所做的事物。“是什麼邪惡的力量跑進這虛偽者的領域?”伸手到一黑暗的角落,他抓起一大把塵土灑在乾淨無瑕的壇城上。
  “就讓他們看看這山洞和住這兒的隱士原來的面貌吧!”他狂叫道:“寧可不供養,也比只注重外在的供養要好得多。”
  在那?那,格西班領悟到他在那刷洗乾淨的小屋中精心佈置的一切,並非為了供養開悟的佛陀,乃是出於他自己的私心,只是為取悅功德主而做的。
  “讓他們現在就來參觀吧。”他滿意地想。
  許多年後,當帕當巴桑結,來自當熱的佛,從印度入藏,聽到這個故事時,他宣稱:“那一把塵土是西藏有史來最好的供養。”


十七、格西班的良知

  格西班晚年,有一次,許多有學問的僧眾及學者被邀請到西藏南部遍尤地方的一戶富貴人家修法並接受供養。格西班坐在這長列僧眾中間,座位是依長幼順序排定的。
  在當時,依習俗,茶、食物和其他供養品都是各別分送到每位喇嘛面前。侍者們沿著行列,從前頭最年長開始,直到後面最年輕的一位。格西班注意到,正在分配的酸乳酪是上等的質料做成的,他怕輪到他時已經沒有了。
  接著,他發現自己竟有如此貪欲、不合宜的念頭,便對自己喊道:“貪嘴的傢夥!真是貪吃!”班立刻伸手將面前桌上的木碗倒扣起來。
  當侍者提著酸乳酪壺來到班面前,請他將碗放正時,班拒絕了,解釋道:“我貪婪的心已經享用過酸酪了。”
  以這種方式,像格西班這類的修行人,嚴格地看管自己的每個念頭、言語和行為,使一切言行思想都融入靈修正道。


十八、最好的精神修持

  精神修持(或曰心靈修持)的形式有很多──身體的與心理的,外在的與內在的──但對於不同修持法有不同的意見,也多如修持之法。
  曾經有一個僧侶在帕欽寺繞行,格西頓巴──一位有名的老上師碰見了他,就對他說:“在聖地繞行是很好,但是修至高無上的佛法更重要。”
  這位僧人謙恭地聽從老上師的建議,就開始學習、背誦佛教經典。有一天,當他正在認真修學時,格西頓巴看到了,這位年老的住持告訴他:“學習經論和持守戒律是很值得的,但修行正法遠勝於此。”
  經過慎重的思考,那位僧人覺得精進禪修對他應是最好的,便開始熱誠地修行禪定。無可避免地,格西頓巴看到他專注一意地在一個角落打坐。“修定是好的”,博學多聞的住持評論著:“但是真實佛法的修行更勝一籌。”
  此時,那位僧人全然困惑了,沒有一樣法門他沒試過,但尊貴的上師依然不贊同他的努力。“最尊貴的上師,我應該怎麼做呢?”他懇求道。
  “只要放下對此生的所有執著。”格西頓巴回答,然後靜肅地繼續往前走。


十九、達賴喇嘛與羊糞供養

  在每個文化裏,那些住在大都市里的人,常常會以為住在偏僻地區的人是比較天真的,對於都市生活的複雜是無知的。西藏地區的城市居民也無例外。
  大約三百年前,深居簡出的第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希望能真正地瞭解他的子民的實際生活和想法。但是僅從布達拉宮──他的象牙塔上往下望著拉薩,是無法瞭解他們真正的願望和需求的。
  這位西藏的政教之王裝扮成一個朝聖者,用一頂有長帶子的帽子遮住臉,就獨自步行出發了。他輕而易舉地匿名旅遊,因為大部分的藏人都不曾見過他的容貌。
  在衛地的南部,靠近陽卓的鹽湖,達賴喇嘛邂逅一位遊牧的牧羊人。陽卓巴(編按:藏人慣用,指來自陽卓的人)親切地邀請這位獨行的旅人過夜。隔天早晨,客人告訴這位不識字的牧羊人,如果將來他去到拉薩聖地,一定得去尋訪格桑嘉措的房子,在那兒可以得到一切照顧。格桑嘉措再三地向牧羊人保證,找尋那間房子一定不會有任何困難,因為在拉薩城裏無人不知他的名字。之後,二人便友善地分別了。
  幾年後,這位牧羊人湊巧去拉薩朝聖,那是好幾個月漫長又艱苦的旅程,因為他沿途一路祈禱和跪拜。到了拉薩,這個朝聖者發現自己置身於布達拉宮附近的大廣場。他操著方言土腔,大叫:“格桑嘉措的房子在哪里?”
  兩個兇悍的警衛立刻逮捕了他,並將他監禁。沒有人料到這個鄉下人曾得到他們尊貴國王的邀請到皇宮的。
  在這個小小的首都,消息傳得特別快。達賴喇嘛很快地知道了這個鄉巴佬的困境,並要人請他過來。
  牧羊人被從土牢裏帶出來,他安靜、吃力地跨越過無數石階,進入高聳巍峨的皇宮,來到如迷宮般的內庭。低著頭,他終於來到國王內室的門口,而那裏,達賴喇嘛正耐心地等著他。
  格桑嘉措坐在華麗的法座上,一條鋪著精美毯子的長椅正等著他的貴賓來坐。
  陽卓巴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機智地抑制著不去詢問主人顯赫的新身分,就進入那間私人的會客室。毫不費力地,他依傳統的習俗如見到任何喇嘛般的,他行了三個跪拜禮,接著獻上一條白色絲巾──西藏傳統象徵性的供養,然後坐在主人對面冰冷的石板上。
  格桑嘉措很親切地歡迎他的老朋友,招呼他坐到那張華麗鋪著毯子的長椅。陽卓巴誤解了,他錯把那佈置莊嚴的座位當成是立體的曼達拉,代表本尊的象徵性宮殿,因為他從未見過這麼美好的絲毯與五彩的華麗錦緞啊!
  他很謙卑地拒絕了,“讓一個渺小的牧羊人坐在本尊的法座上是太不吉祥了。”他對發笑的達賴喇嘛如此解釋。然後這個天真的陽卓巴注意到,“格桑嘉措老友,你坐在那麼高的錦墊上,讓我想起我那只藍羊爬在最高的峭壁上,你需不需要幫忙好爬下來呢?”
  接著,這位抑制不住的鄉巴佬對他朋友冷冰冰的地板表示開心。“您的豪宅雖美,但是太冷了,不過別擔心”,他向主人保證:“等我一回到陽卓湖──那兒再窮的人地板也都鋪著幹羊糞──就立刻遣送一隻牛滿載羊糞來鋪您的地板。”
  達賴喇嘛很慈悲地笑了,當著他肅穆的侍者和博學的老教師面前,很誠意地接受了牧羊人的供養。他很禮貌地問著陽卓巴的房子、家人、健康、職業和旅途一切。
  在彼此分享許多有趣的逸事和純樸的故事後,陽卓巴終於站起來了,因為如果他還想到拉薩的許多聖地朝拜的話,他就該趕快上路了。他也急著要回到拉薩的中央市集,那兒有聞名全西藏的奇珍異寶。而且,他朋友宮殿似的華麗廳堂令他很不自在,對他樸實單純的嗜好來說是太過高尚;至於寧靜與舒適,他大可留在家中與羊群相守。
  達賴喇嘛問陽卓巴有什麼小東西可以送他當作彼此間互敬的信物。陽卓巴甚至不曾瞥一眼滿屋的古董、鎏金的法器、華麗的畫軸、掛在牆上的絲綢品、珠寶、象牙、銀器或翡翠。
  他小聲地問:“可否有條紅色的彩帶,好在頭上梳個髻來綰頭髮?”他渴望頭髮梳戴完美,就像好友格桑嘉措一樣。
  法王立刻滿足這個單獨的請求。他將這鄉巴佬招到面前,用自己清淨無染的雙手將牧人那頭久未洗濯、藏虱的頭編好,盤起來成一頂髻,又從他自己烏黑油亮的發上取下一條紅色彩帶,親自替他綁上。
  根據藏人的禮儀,達賴喇嘛梳兩個頂髻,每天早上由恭敬的僕人用紅絲帶優美地綰起來。然而,他僅在牧羊人粗糙打結的頭上綰了一個髻,因為不可能期望陽卓巴自己能好好地綰兩個髮髻的。
  興高采烈的陽卓巴感恩地告辭離開,他仍全然不知道主人的真正身分。多年後,尊貴的格桑嘉措還常?述著他從“陽卓巴老友(他以後對陽卓巴的稱呼)”聽來的無數趣聞。
  直到今天,據說這次偶然的聚會是陽卓地方驕傲虔誠的牧羊人綰一個髮髻的起源。


二十、馬臉與銅色山

  自他交換地擔待他人的痛苦,是訓練菩提心的基礎,我們稱它作“動忍(藏音Tonglen)”。
  銅色吉祥山是西南佛?,或曰天國,由蓮花生大士所掌管。據說覺醒者由此證悟之時空再化現出來,以救度各道苦難眾生得解脫。
  東藏一座寺院附近住著一位年老的乞丐喇嘛,綽號“馬臉”。他長得實在太不出色,就算花錢也無法誘使任何女人到他的帳篷過一夜。他主要的工作似乎是幫癩皮狗和遊蕩的乞丐們溫柔地捉虱除蚤。
  他被寺院僧眾逐出,似乎連研讀和修習的能力也沒有。離群索居,過著貧窮單純的生活,他盤腿端坐在火堆前繼續靈修,並唱誦日修祈禱文。
  有一年,突然出現一場顯然與黑蟲有關的瘟疫,襲卷了整個地區。寺院裏的高僧或有神通的人都無能為力。馬臉修了“自他交換法”,並做了些複雜繁瑣的儀軌來驅除邪惡的疾疫,之後,就聽說他生病了。謠傳說他已神奇地擔當起全地區的惡業,因為害蟲的數量迅速減少,疾疫也平息了。
  當馬臉孤單地在那荒廢破敗的小屋中死後,人們為他舉行火葬,作為他“無我”行為的回報。在同時,馬臉來到莊嚴的銅色山,蓮花生大士正張開雙手迎接他。
  蓮花生大士問他:“自從我遣你到西藏,你帶領了多少的眾生獲得解脫?”
  馬臉攤開雙手,展現出千萬隻數不清的活蟲子。所有慈悲的佛與菩薩都為他歡喜。


二十一、端坐旗竿上

  竹巴昆烈是竹巴噶舉傳承中一位不合常理的瑜伽士,這位神聖狂人,以一個對於欺騙與偽善絕不妥協、絕不遮掩者的形象,活在人們感性的記憶裏,對於寺廟中的種種,他更是毫不放過。他也是位眾人崇敬的成就者兼詩人。
  有一次,竹巴昆烈無事可做,走進一個寺院的大集會中。那是個吉祥的場合,僧眾們都聚集在寺廟中庭念誦《金剛經》──一部闡釋空性的究竟智慧的經典。
  雖然竹巴昆烈看起來像個流浪漢,但開心的舉止與真實心靈的儀容使他與眾不同。直至今日,許多人都在找尋竹巴昆烈所具有的崇高的內在寧靜與成就。
  在持誦大乘智慧經典的莊嚴、宏亮聲中,竹巴昆烈攀上庭院中央的旗杆上,大家都看到了。然後,他端坐在旗杆上,拍動雙臂,像烏鴉般地叫著──如往昔般,製造出一場不小的騷動。他開始模仿僧人念經。
  那些尊貴的喇嘛們大怒,一致以傳統的方式祈求能鎮壓這場騷動。“願以此經的力量,讓這個惡作劇的乞丐下來。”他們抑揚頓挫地吟唱。竹巴似乎也很聽話地開始戲劇性地下降。
  僧家們繼續唱誦:“願以我們專注念誦這部經書的力量,讓這蓄意不良的乞丐下來。”立刻,那位壓抑不住的神聖狂人再度升上旗杆上。
  “鸚鵡是無法專注的,鸚鵡學語是無法瞭解真義的。”瘋狂瑜伽士格格地笑著。

二十二、開悟的廚師

  瑪千(Machen)在藏語中意思是廚師。
  匿名的聖者,也就是為大家所知的瑜伽隱士,偶爾會在我們之間被發覺──雖然這些發現常常來得太晚了!
  在古西藏一座大寺院有個飯頭僧叫做“瑪千拉”,他夜寢於廚房,除了鍋盤外一無所有。由於無私的服務奉獻,他證得了至高的寧靜,那是其他每日飲用他準備的茶飯的喇嘛們所要尋找的。瑪千拉很早就不再苦修,放棄了哲理的研讀和複雜的儀軌形式,放棄所有以自我為中心的努力,個人的偏見及好強的奮爭;他滿足于服務師兄弟,藉著對佛陀的服務來表達他的感恩心。
  無論瑪千拉在做什麼,都好像開悟者,本尊親自在他的旁邊或他身內,幫他完成所有的事情。正因為不焦慮心靈的進展,飯頭僧也不覺得須要做正式的祈禱或禪修,並且一切行為都無惑無誤。全然地奉獻,不偏私地接受一切,這個單純的喇嘛經歷每事每物仿佛都是一味;他既不為執著也不為嗔恨所困擾;他不介意別人的批評,也不尋求讚美,只是將每件該做的事情盡力做好,仿佛那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整個寺院就靠著那口巨大的鑄鐵鍋子,在廚房裏不斷地燉熬簡單又營養的食物來維持。風乾的犛牛肉條掛在熏黑了的樑柱上,熱騰騰的奶茶以及好配料總是貨源充裕。那些有學問的僧人從未猜到那位混于他們當中謙虛的廚子是誰,他們的修行、健康和行為舉止都非常興盛,世上沒有任何其他的佛教團體可以與其比擬。然而,這些通常都歸諸于他們輝煌的寺院儀式,並且也歸於寺僧日常行為的純淨。
  幾十年後,當滿臉皺紋的老廚子終於往生了,好幾位傑出的幫手還都留在他的廚房,他們全都宣聲他而且僅有他一人──這位單純樸實的老人──是他們的根本上師。寺院為瑪千拉舉行一場喇嘛的葬禮及合宜的火葬,雖然他也一定會同樣滿足於被天葬──棄屍於荒郊墳場,供做豺狼的食物。葬禮時彩虹光環繞在瑪千拉喇嘛荼毗木上方;在骨灰中現出了神聖的舍利子和咒言的種子字(咒言浮現在他的骨頭上)。到這時,每個人才瞭解到一位隱名的聖人曾生活在他們之中,只是沒被認出罷了。
  瑪千拉的故事顯示著:開悟之道遠比僅是遵從儀式更深奧。然而,從那寺院後來傳出的故事都說,大悲觀世音和聖救度母的名號總是掛在那個謙卑的老廚子嘴上。另有人猜測,以他心智之眼,即使是在他永不倦怠地刷洗鍋盤時,他總是在心中、頭上保持著他修觀的本尊形象。
  又有人宣稱:在證得了與他的上師無二無別後,他從不曾刻意去培養、發展或轉換任何事情。當日常生活上各種境界呈現時,他都能當下直心回應。在此娑婆世間,他已超越所有修行的方法,享有彼岸開悟之樂。
  至今,他仍以瑪千拉之名而被懷念著:那位滋養無數人的廚子。

二十三、小偷改邪歸正

  華智仁波切,在聶塘地方教授《入菩薩行論》時,有一位老人供養他一塊鑄成馬蹄形的銀子。老人沒有什麼財產,但因為對華智仁波切生起極大信心,他知道供養是有大功德的。
  一星期的教學之後,華智離開那一帶。一個小偷曾看見華智收受那銀塊,就跟著他想伺機偷竊。
  華智獨自走著,只想在星光下度過幾個寧靜的晚上。就在那一夜,當華智入睡後,小偷趁著黑暗潛近身來,華智身旁放著一個小布肩袋,和一把陶制茶壺。小偷小心翼翼地開始搜查他的肩袋。
  他手摸索的聲音驚醒了喇嘛,後者叫道:“喂!喂!你在做什麼?在我的衣服裏找什麼?”
  小偷迅速地回說:“有人給你一塊銀子,快拿出來給我!”
  “唉!”這位上師叫著:“看你把自己的生命搞得一團糟,像個瘋子般地東奔西跑!你跑這麼遠來,就只為了那銀塊,可憐的傻瓜!聽著:現在趕快去,天亮時你就可到達我坐的那塊草地……銀子就在那附近。我拿它當石頭來墊我的茶壺。在營火灰燼中找吧!”
  小偷很懷疑,但看銀子又不在華智的行囊中;但銀子被拋棄在營火裏,對他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情。無論如何,他還是回去找。當他來到上師教學的地點,在火圈的石堆中找到了銀塊。
  小偷大為驚異,感歎地說:“天啊!這個華智是一位真正的喇嘛,絲毫沒有世俗物質的執著,而我蓄意向他偷東西,得到的也只是造惡業,現在我肯定我一定會下地獄。”他非常懊悔地再度去找華智。當他終於找到華智時,上師向他招呼說:“你又來了,真是瘋狂!我已經告訴你到哪里去找你要的東西,現在你又來要什麼?”
  小偷非常激動,嗚咽地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找到了銀子,但是我不能認出您這麼一位大成就者,我已犯了罪!我那時原是要鞭打您,並搶走您所有的東西!現在我向您懺悔,並乞請您的原諒。”
  華智勸慰他說:“不需要向我懺悔或要求原諒,只要以善心常向三寶(佛、法、僧)祈請就行了。”
  後來,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後,他們捉住那小偷,並鞭打他。華智仁波切大聲責備他們:“如果你們傷害了我的弟子,那就好像你們傷害了我一樣,放開他吧!”


二十四、惹炯與老婦

  在佛教國家裏行之已久的習俗,是虔誠信徒會邀請博學僧侶們到他們家裏來誦經,有時數天,有時數周,或者更長的時間。此誦經之美德,將能幫助主人累積善業和福德,保存教義,並傳播佛法,以期證得開悟。
  有一次,一位寧瑪派的喇嘛坐在一戶人家的佛堂內應主人的要求,一連幾天大聲念誦大乘經典和大圓滿的密續。因為他不太會念,所以這些深奧的經典被他結結巴巴地念錯不少字。習俗上都是要快速地念誦(反正功德主家人很少會去仔細聆聽),所以喇嘛並不擔心他的缺失。碰到不會的字,他只須更快速低聲喃喃地念誦經文。
  過了幾天,主人家不識字的老祖母走進喇嘛誦經的房間,她很費力地恭恭敬敬在地板上行了三個大禮拜,然後她向喇嘛敬茶,坐下來聆聽誦經。
  過一陣子,喇嘛停下來喝熱騰騰的奶茶。他從他坐的厚毛毯前方雕刻精美的矮桌子上端起有蓋的木質茶碗。
  老祖母利用這時候開口:“打從我嬰兒時到現在,這家子就很幸運,每年在這房間都能聽到念誦經典和密續。”她說,“每年尊貴的喇嘛們都會來並且讀誦您前面的那部經。不論我在房子什麼地方,都會聽到同一個名字‘惹炯,惹炯’不斷地被重複提到。但是,尊貴的喇嘛,您似乎不曾誦到‘惹炯’這尊貴的名字。有沒有可能,也許是您讀得不好呢?或者是我這老祖母聽力衰退了?”
  那個並非最好的喇嘛,很圓滑地回答:“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親愛的老媽媽,一點問題也沒有。事實上,我們才正要誦到‘惹炯’的那段經文!”然後他很伶俐地翻到下一頁,繼續念誦,每四句就重複一次“惹炯”的名字,抑揚頓挫地念著,以便使老媽媽高興。
  老祖母笑了,贊同似地點著頭,繼續數著她的念珠,很滿意功德正被累積,並且世上一切順遂。

二十五、懼內丈夫的三個願望

  從前有一個懼內的農人叫多傑,他是個為了三餐而耕種的窮人,他與嘮叨的妻子住在中藏的南部。多傑經常盼望神能讓他嘮叨不休的妻子住口,這便是他最大的願望。
  有天早晨他正在石礫累累的麥田裏耕種,他突然看到一位女神站在一塊大圓石後面。多傑雖然不知道祂是哪一尊天神,但他直覺地還是祈求祂的加持,懇請賜與保護與長壽。
  祂應允將滿足他的三個願望。之後,才一眨眼,祂就消失了。多傑不知如何是好,放下鋤頭,就走回家去。天色還早,他知道現在回去,他親愛的妻子,貝瑪拉,一定會痛?他一番;但是他又迫不及待地要告訴她那位莊嚴華麗的女神以及他的三個願望。他是一定要小心謹慎地思考整件事情,並且善為利用這意外的恩賜。
  當多傑走近他們的石頭小屋時,貝瑪拉出現在門口。她立刻開始痛?他是個懶惰又一無是處的人,連兩張口都喂不飽了,更別說要養一大家人。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詰問並罵他──當然是西藏的俚語──遊蕩漢、米袋、大馬鈴薯鼻(他的鼻子的確是巨大!)。
  一直壓抑著脾氣的多傑,突然震怒起來。“我希望我又大又醜的鼻子塞滿你整個廚房!”他大叫。瞧啊!他那有名的鼻子的確一直長大,把夫妻二人擠到粗糙的牆邊,動彈不得。
  貝瑪拉大叫救命,多傑不自主地喊說:“我希望我沒有這個鼻子!”願望立刻又兌現了。他的臉上現出一個大裂孔──以前唯一令他出名的大鼻子的所在處,突然只剩下兩個窟窿,那原本是兩個鼻孔的地方呀!
  貝瑪拉張大嘴巴驚恐地看著丈夫,立刻安靜下來。多傑很快地瞭解到自己的慘相,非常慘烈地叫著:“我但願我沒有在田裏碰到那要命的女神!”
  就這樣,三個荒唐的願望都用盡了,可憐愚昧的多傑又回到了他原來的情況。
  更甚者,他太太在這件事之後很多天一直刻薄地責?他浪費了三個珍貴的願望,這一切只有徒增對他的侮辱與傷害。“它們原可以帶給我們無窮盡的好處啊!”她哀歎著,“我們應該是可以很富有的啊!”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熱烈地祈求,如何奮力地搜遍他們那塊微不足道小田地四周圍無數圓石,不用說,那神聖的天神都不再出現。這對不幸的夫婦不快樂地過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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